观瀑诺日朗

观瀑诺日朗

“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/她永远看着我/永远/看着/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”。站于九寨沟顶，长海海子凝视着我，想起了顾城的这段诗。我从此顺流而下，踏访九寨沟的两条支沟——则查洼沟、日则沟，寻找记忆的影子。

山是眉峰聚，在水天间起伏。山坡上偶有片片植被不见了，露出白茬茬伤口，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。周围的树长草生，在竭力包扎，还是遮不住，反而凭添出一股沧桑。一块重达522吨、形成于3.2亿年前海洋里的条石，从高峰滚落而下，所过之处树折草摧，蹚出一条深深的沟槽，又越过人行栈道，斜着插在山沟，9.2米的身高只露出短短一截，石上阴刻“8·8石”，涂成醒目的红色，如墓志铭，记载下了九寨沟发生在2017年8月8日的那场大震的悲壮场景。原以为此次地震会给九寨沟带来一场全新的布局，现在看来只是进行了微调，青山不改，绿水长流。

水是眼波横，两沟河道堰塞成海——五彩池、五色海、镜海……稚嫩的容颜不改，丝滑般柔顺细腻，清澈见底，一眼望穿满腹哀怨的心事。碧水之下暗影浮动，彩景中露出水墨山水风格。海子水漫过堰顶，遇斜坡则成浅滩，宽幅铺开漫流，闪着珍珠般耀眼的光芒；遇陡坡则垂下瀑布，一泻为快，大气磅礴。端的静若处子，动如脱兔，跌宕起伏，叙事手法多变，文思泉涌，妙笔生花。溪流时而隐在山涧树丛，寻它不见，大自然似乎江郎才尽，狂甩钢笔，在两沟里甩出一串串长长的省略号般的墨迹。

两沟之水胜利会师，聚起了浩荡的诺日朗群海，如经过漫长的蛰伏，导出一部时代大片——海子水漫过堰顶，被窄窄的堰顶上的树丛撕成一条一条，贴着几十米高、几百米宽的陡崖向下倾泻，如挂起一块超宽的巨幅银幕，上映着世界上最长的电影——雪花一般纯白的瀑布，贴着奇形怪状的崖石堆出的陡崖倾泻，某处被锐石撕开，复又缝补弥合；某段落到圆石顶上，四处流淌，如白发披头；某段被凸出的石台接住，短暂歇息而下，孕育出另一段瀑布，就这样一级、两级……细分弯折，一瀑几叠……多级瀑布在山壁上做画，一瀑一世界。“诺日朗”在藏语里是男神的意思，名符其实，场面果然雄壮宏阔。

谷底怪石嶙峋，瀑流幽咽石间，缭绕石缝，九九归一，汇成一溪，向左直角转弯远去。

我站在正对着瀑布十几米远的平台上，平台高度仅有瀑布半腰高，以最佳的视角，近距离观瀑——石激瀑流，水珠飞溅，天女散花般洒向空中，身心沐浴在雨雾中；涛声轰鸣，空气在颤抖，仿佛天空在燃烧，满满的剧场震撼效果。我时而凭栏凝望永不闭幕的大剧，时而坐在包厢一般的桥阶上沉思——九寨沟风景本身就是震后堰塞的产物，何惧再来一场地震？

沟底瀑流如大军涌去不远，沟口大幅收窄，成就了洋溢着夺路狂奔汹涌气势的树正瀑布，时不我待，瀑流要急着开启属于树正沟的大时代，续写下一段充满流光溢彩的传奇——卧龙湾、双龙海、芦苇海……